然後，她又想，她須當著瑤光的面正大光明地反抗那麽一回，雖然先前的那些捉弄都提醒著她，與玄離相處討不到半分便宜，但她終究要讓自己上天以來交到的第一位同性好友和奸詐如狐的玄離了解：她真心不是個軟柿子，任人搓圓捏扁。

於是，清菱強硬了。至於強硬的情況，事後，從天府宮到祝餘府侍候的雲莫如此描述：祝餘仙子繃著臉，正欲同二太子理論，府中花園上空突然有一道金色的光出現。

“是誰？”聽故事的小仙童門異口同聲問道。

雲莫悵然道：“是西海的大太子傳信的信使，說是瑤光公主那位未婚夫到了，讓她及早回去。”

“然後呢？”

“瑤光公主罵了二太子兩句，又寬慰了仙子，便甩袖離開了。至於二太子……”雲莫愈加悵然，“他止住了話題，以塑肉身仙子要知恩圖報為由，讓仙子為他做些點心。”

眾仙童沈默。

“二太子忒強大。”一小仙童打破寂靜道。

“不錯，自在天上起，除了天帝和天後，我還不曾聽說有哪個能躲過二太子攻擊的。”

……

“你他娘的，玄離，你……看老娘不毒死你個老不死的。”祝餘府將將收拾好的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的廚房裏，清菱水袖半挽，白皙的手費力捏著粉團，光潔的額頭被房間內的油煙熏得滲出一層薄薄的細汗。稍後，只見她從壁櫥裏的最下層掏出一個模板，取適量的面團放進去，壓平，再倒出來。最後，將蘭花形狀的點心放入蒸籠。

玄離躺在廚房外的走廊裏，望著頭頂渲染了五彩水畫的房梁，難得正經八百地朝身旁站立著的仙使道：“散言，我不在這幾日，天界有什麽好玩的事？”

喚為散言的仙使外貌看起來是成人模樣，接過玄離遞過來的小酒盅，他道：“倒是無事，天界一派安寧。只是，前兩日冥府的那位派了人傳話，說是許久不見二太子，想邀二太子去忘川邊喝上幾杯。小的想你在西天聽法會，不便回來，便讓傳話那人先回去覆命了。”

說完，猶自言道：“二太子你何時同冥王有了交情？”

玄離驀然變了臉色，咬著牙沈聲問道：“那傳信的人還說了些什麽？”

散言想了想，道：“對了，那人還說，二太子有空，最好去上一次。否則，日後，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為何不早說？”玄離勃然大怒，臉上憤怒，著急的情緒交織。

自己多年都未曾見過這般的二太子了，散言自知惹怒了他。後退一步，砰地一下跪到地上，“二太子，小仙……”

“你先跪著，我什麽時候回來，你什麽時候再起來。”冷冷留下這一句話，玄離瞬間不見。

糕點完成，掀開鍋蓋，清菱深深吸了一口氣，蘭香鉆到鼻孔裏，順心順意的緊，她忍不住又聞了聞，最後，嘟著嘴拿出鑲了一圈湛藍花邊的盤裝上。

“你…”門口的軟榻還在，玄離卻不在了，瑤光走後到的那個棲墨宮仙使倒是在，只不過是從站著變成跪著的。

這是，怎麽了？清菱將東西暫時擱在桌上，好奇問道：“你…你們家二太子呢？”

最好，是被天帝召去訓斥了，最好關上個百兒八十年。心中如此惡意想著，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散言道：“冥府的那位王差人請二太子去冥府喝茶，二太子便去了。”

“你是說冥王？是哪個冥王？”心頭一緊，清菱想起自己玩的這個小姐換道姑的戲碼，不自覺的慌了。

二太子不正常，祝餘仙子為何也這般不正常？散言想想，如實回道：“是冥府的那位五百年前新上任的冥主。”一山不容二虎，冥府，自然也不會有兩位冥王。

是他，腦中浮現出一張森森鬼氣的臉，清菱失神，他不會是後悔了罷！他如果告訴玄離她的事，以玄離對她的狠心度，她毫不懷疑自己的事會鬧得沸沸揚揚。

要是那樣，她的命也該到頭了。假冒天庭神級人員，按天庭律法，輕了，是墮入十八層地獄，重了，便是灰飛煙滅。

可是，當初，是冥王允了無名道姑的要求，讓她代她飛天的。講責任，他的責任，也是大大的。

玄離兩日未回，清菱心神不寧兩日，連著對一直熱衷的仙術，吃飯也不大上心，更別提那位在自家府裏跪著的那位散言仙使了。前半日，她出於好心勸了兩句，讓他回棲墨宮等著，可散言對玄離言聽計從，楞是跪著不肯起，清菱無法，只好吩咐雲莫多看著他些，而她自己，回房間裏發楞，冥王那張無表情的臉，那幾句簡短的話，在她腦中一遍遍回放。

“她人呢？”玄離站在寬大的木桌後，琥珀色的眸子裏，不見碎碎的笑意。

冥王依舊面無表情翻看凡人的生死薄，爆出青筋的手像是枯枝，薄薄的紙張，在他手中，發出哢哢的響聲。

半晌，冥王擡起頭，“本王已經幫你辦好了，她至少，還能活上七十年。”

“不。”掌中的扇子啪的一下合上，玄離眸中難得一見的陰鶩，“我要她這一世之後，再活一世。”

冥王動作不見放慢，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到最後，還是玄離先松口，“你再幫上我這一次，等下一世吧！下一世，我不會再阻撓，哪怕她只活上二十歲餘，我也不會再讓她多活一世。”

他說的認真，身上堅定的氣息流淌。表情卻是與冥王的如出一轍。

良久，冥王輕輕拾起放在硯臺上的朱紅色毛筆，打開到某一頁，找到某個名字畫了幾劃，“二太子，你又欠了本王一個人情，日後，記得來還。”

“那是自然。”玄離說著，轉身踏出冥殿，懶懶的樣子，“你這冥府，倒是一派祥和，看來，當年你做這個位置是做對了。”

“還有，忘川河上的風景不錯，本太子閑著無聊，去看看，你不用跟著了，本太子看看便回天宮。”

風乍起，木桌上的生死薄翻過，冥王新畫的那一頁，已然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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